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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日“艾滋儿童”的新生:他们没有认命,没有放弃自己(一)

上传时间:2015-04-19 16:19:26文章来源:南方周末

 比起同龄人,他们似乎对婚姻更加地急迫。这可能是为了相互照顾,也可能是为了在两个人身体还好的时候,尽早生育后代。“一半真的很想结婚,一半属于完成父母的任务吧。”陈晓说,自己属于前者。
    2015年2月末的一天,21岁的年轻人孙明有了自己的孩子。他嘴上笑,心里也笑,第一眼看见女儿,他就自信,他的孩子比所有孩子都健康。但看着护士扎了一下孩子的脚跟,取了几滴足跟血拿去化验,心里又提了一下,阴影浮上心头。
    陈晓是孙明最好的朋友。孙明说,看着自己成家,陈晓心热。看起来是这样,在女儿出生11天后,孙明就去参加了陈晓的婚礼,后者刚满20岁。
    同一个县城,何新安排自己的父母和女朋友的父母见了面,正式定亲。饭桌上,他笑着和女朋友一家说,放心放心,定了亲,我也跑不了啦。
    2015年的冬春之际,对几个年轻人都有着不凡的意义。恋爱、婚姻又或者血脉延续,当然普通得不值一提,但在十余年前,没有多少人会想到他们能活到今天。
    很多时候,人们对艾滋病的关心还停留在字面上,而艾滋病感染者们自己的需求其实并不比正常人少。 
   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,那场以“血祸”命名的艾滋病感染潮中,孙明、陈晓、何新都是受害者,他们曾有着一个一致的名字——艾滋病感染儿童。在河南上蔡县,他们的家乡,10年前的大普查后,据智行基金会统计,像他们一样的“艾滋儿童”有近500人,超过全国总数的二十分之一。
    当年,医生说,这些孩子大多难以活过10岁。在死亡的阴影下,他们的生命一度摇摇欲坠。10年的光阴转瞬即逝,幸存者们却长大了。
    十余年前,奄奄一息的艾滋病人躺在床上,衰朽和死亡像烟尘一样弥漫,大人脚边,那些同样感染了的婴儿、幼童,他们消瘦、阴郁,身上起着脓疮,也到了发病的边缘。
    孙明的记忆里有一张病床。那是村里的卫生室。里面躺满了输液的艾滋病人。他和母亲各占一张床。在那个以卖血致富的年代,他的母亲毫无意外成为其中的一员,重复使用的针头、消毒不彻底的采血,让她毫无意外地成了感染者。通过母婴传播,孙明也感染了病毒。
    何新也是这样,父母早年的卖血经历,让他们一家五口,在一夜间被“一网打尽”。
    陈晓可能更倒霉些,他的父母都是健康人,小时候生了病,去乡里的卫生院打针。因为卖血热,当时正是血多得用不完的时候,医生说输点血可以增强免疫力。陈晓出生时,他的父亲已经五十多岁,老年得子的欣喜让他加倍宠爱自己的孩子,陈晓就这样感染了病毒。
    这是一段差点摧毁村庄的历史。河南全省,38个有艾滋病人100人以上的村子,上蔡占了22个,这里同样是河南最落后的地区。
    8岁的孙明躺在医务室,没几天,就有一个人被抬出去,拱起村后荒地上的“金字塔”。然后是他的妈妈,他说母亲死的那年,村里面一共埋掉了32个艾滋病人。
    当时,中国还没有专门针对儿童的抗病毒药物。由于比成人的抵抗力更弱,又没有针对性的治疗,他们中的大多数被认为无法过完童年。发病一年后,何新的免疫力指标CD4细胞含量,就从正常人的每微升800个,锐减到11个,这意味着他进入了发病晚期。
    转折来自2005年,美国克林顿基金会向中国捐赠了两百人份的儿童抗病毒药物,上蔡获得了其中的86份。何新和孙明成了第一批获得药物的孩子,陈晓则在之后加入了他们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与另外两个人不同,这次转折还成就了何新人生中最梦幻的经历。2005年9月8日,作为艾滋感染儿童的代表,他和另外七个孩子来到郑州,见到了前来访问的美国前总统克林顿。作为8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,他的侧脸出现在《新闻联播》上。
    十年来,每天定时定量服药,艾滋病毒被一直控制在潜伏期,虽然不知道何时会给他们迎面一击,但至少现在,有惊无险。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,村庄里,灾难的气味寡淡了下来。防治艾滋病的标语被化肥广告取代,电线杆上也不再是血红的大字“出租灵车水晶棺”,取而代之的,是每根电线杆上一个“囍”字。那是迎亲的队伍经过的路线,表明一场热闹的婚礼在不久前刚刚举行。
    那些本来以为没多少机会发生的,少年人的爱情、青年人的婚姻、养儿育女,却像一路上的“囍”字一样,一个接一个在他们意外延长的生命线上涌了出来,充满烟火气。
    服用抗病毒药物四年后,孙明遇见了他的第一个女朋友,同样是感染者。相识的时候,他读初一,女生读初三,他们是同乡。但两个人在一起,却是数年之后。结识之后没多久,孙明的病情出现反复,艾滋感染的并发症让他出现了严重的抽风,脖子扭到一边怎么也转不过来,虽然滑稽但却痛苦万分。他离开了学校,病情却绵延了数年之久,一度出现了脑萎缩,被医院下发了病危通知。
    “不知道怎么又好了。”如今,孙明笑得挺无所谓。
    等病毒重新安静下来,脖子也正常了,孙明决定搏一搏,试试另一种好运,他把头发染成金黄,刘海遮住眼角,有杀马特的豪气,他找到了女孩。
    “我们同村几个人和她一起在工厂打工,她们都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了。”说到这里,孙明的眼里依然有狡黠的闪光。
    但更多的人没有这样的坦途。
    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,让少年何新感受到爱情的女孩,是一个非感染者。
    “那时是初三,我们是同班同学。”在药物将病毒控制之后,如何新一般的“艾滋儿童”大多回到了学校。像一滴水融进河流,他们学会的第一件事,就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感染者身份。
    在远离村庄的中学,何新度过了三年住读生活。上过《新闻联播》的光环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,他每天偷偷地服药,小心翼翼又得心应手,若是被撞个正着,他就说这是胃药,自己得的是胃病。这一份早熟的小心,与其说是源于恐惧,不如说是一种生存策略。
    “我想和健康人一样,一样地生活。”可能在郑州之行后,何新就立下了这样的愿望。他几乎成功了。他有了健康人的朋友圈,他的笑容和善,和谁都玩得来。初一到初三,无波无澜,但临到最后,却像许多蹩脚的校园故事一样,他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,碰巧,好像也不讨厌他。
    “她学习很好,在全年级也能排上十几名吧。老师安排她坐在第一排,下课了她就来教室后面找我聊天。”
    这样的情节虽然俗套,少年何新却无法像俗套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游刃有余。他只是不知所措起来。
    后来,毕业之前,女孩发给他一条短信,在历数了他们共同认识的一对异性朋友谈起恋爱的八卦事件后,女孩忍不住发给他一个“?”号。
    “我根本不敢想。”被幸福的闪电击中后,何新说当时自己思考得清清楚楚,“她不知道我有这病”。
    于是,少年何新严肃地拒绝了女孩,告诉她,自己以学习为重,不想耽误学习。这当然是一个傻气的借口,因为他的学习实在是不好。然后便是许多年过去了,女孩结婚,邀请他去参加婚礼,何新没去。
这是这些艾滋儿童的尴尬之处。在人生的一开头,他们便被这个社会最恐惧又最不愿宣之于口的疾病缠住了,阴影之下,他们没有选择,又或者他们的选择只能无疾而终。爱情,只是其中很小的一块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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